大燕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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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（第1页）

&ldo;尼尔采&rdo;终于比不过素对难堪的沉默的耐受力了。

他吭吭哧哧地说：&ldo;我儿子真的得了白血病，真的。我不骗你。我儿子的日子已经不多了……医生说最长拖两年……这两年我要……当一位好父亲，这孩子亲近大自然，我一定得陪他全国各个自然旅游景点住住……我……我……&rdo;

此时，直至此时，这男人的眼中才刷地一下子淌下了眼泪。

他的眼泪使素毫无准备，也使素更加自责了。

此时，直至此时，素才倏忽间感到，对方是多么需要安慰和怜悯啊。正如她曾倏忽间感到恐慌。而一分钟之前，安慰和怜悯，尤其是她所渴望的。

素不忍看他泪流满面的脸。她低垂了头，小声说：&ldo;对不起，我刚才有些不冷静。&rdo;

而他说：&ldo;没什么对不起的。&rdo;比她的声音还小。

又是一阵沉默。他掏出烟盒，想吸烟，瞟了素一眼，见素目光定定地看他，忍住了没往外弹出一支来。他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像卡尺那样卡住着烟盒上下的斜对角，用右手的一根手指不停地在烟盒上画圈儿。

她又小声说：&ldo;你实在想吸，就吸吧。&rdo;

他说：&ldo;不了。&rdo;‐‐随即又说：&ldo;不惹你讨厌了。&rdo;仿佛先说的话她不一定听得明白，于是要来一番自白式的注解似的。素说：&ldo;你还是吸吧。&rdo;‐‐她说完，一只脚向他迈出了半步，但同时显得那么犹豫，不情愿向他迈出另一只脚似的。而他在望着她，显然正期待着她接近。于是素因自己那会儿的犹豫又产生了自责。觉得自己的犹豫实在是冷漠得有点儿可怕。她轻轻走到他跟前，从他手中掠过烟盒，取出一支替他塞在嘴里，按着了打火机……

&ldo;吸呀！&rdo;

他这才吸了一口，烟着了。一缕青色的烟雾，熏得素想立刻退开去。

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。

素欲抽出手。那是一闪念，实际上她没那么做。她的手臂微微后掣了一下而已。她以为他感觉不到的。他却感觉到了，遂将她的手握得更紧。素便由他，且索性在床边坐下。素长长叹口气，之后说：&ldo;何必非忍着不吸呢，再开窗放放烟就是了嘛。我不是讨厌你啊。我是讨厌烟味。为了自己的身体，你也还是少吸的好……&rdo;

素尽量地语调温柔。企图通过那一种对自己的刻意的要求，将自己留在他心里的冷漠一举消除干净。

他仍握着她那只手。另一只手从嘴角取下烟，斜扭腰，长舒臂，够着往床那一边的小碟里点了一下烟灰，以一种大人向孩子做交代的口吻说：&ldo;你听明白，那房子我已经又预交了两年的租金，是为你。我和房主签的一份协议夹在《尼采传》里。还有，我以你的名字，存了一个一万元的存折，是活期的，为你取用方便，也夹在那本书里。我很愿意为你考研做得更多，但我力不从心。&rdo;

他的话里竟完全没有了自卑和自鄙。其口吻的变化，使素顿生困惑。那又是一种别人命中贵人的口吻了。一种习以为常了的，他自己似乎从没意识到过的口吻。仿佛没有他的关怀，她的命运不知会落到多么糟糕的地步。尽管这一点基本上是一个不争的事实，素的心还是像被电了一下似的，麻过一缕不快。

素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书架。分明的，《尼采传》确被抽出过，没有很齐地插回。两年内住的问题解决了，而且不必再花一分钱；而且将住上和芸一样的两居室楼房；而且是装修过的；每天想洗多少次澡就可以洗多少次澡了；而且拥有了一个一万元的存折！一万元啊！素清楚，即使那些已获了北京户口，有一份稳定工作了的大学毕业生，普遍而言，最初的工资也不过每月一千五六百元。工资再高的只是极少数。以月薪一千五六百元来说，攒够一万元也非轻松实现之事啊！

素眼望着书架，内心随之涌起一阵大激动，混合着一半大感动。那一缕被电了一下似的不快，如洪水冲击逆向的溪流，将其化为泡沫了。

她嘴上却说：&ldo;那怎么行？那怎么行？&rdo;

&ldo;尼尔采&rdo;反问：&ldo;怎么不行？&rdo;

&ldo;我不能接受。我坚决不能接受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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