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燕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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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（第1页）

犹记那日慕容复在书房中格外沉默，半点不曾表露他于书画一道上的修养，独自驻足于一幅字前头，负手仰头观看，面无表情。没有人猜得到他心里在想着一些什么。

心想：&ldo;若不是因为西夏公主早就同我那二弟相知相悦，那日在场的青年才俊当中，恐怕也只会相中他一个吧。幸而不曾把他选了去。&rdo;

一念至此，不由得微觉啼笑皆非：&ldo;我怎会起这种荒唐念头？&rdo;

移开视线。无意间一抬头，忽见书房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，排作八卦形状，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，疏疏落落，歪斜不称。萧峰劈空掌造诣极深，一看便知这是练这套掌法的法门，想起适才陆庄主露的手上功夫，心中一凛，面上却不露声色，朝主人望去。只见他衣冠楚楚，如见大宾，气度谦退，手中羽扇轻摇，并无半点武夫模样。

正自沉吟，忽闻陆庄主道：&ldo;公子手中折扇，可否借老朽一观？&rdo;

慕容复客套一句递过。陆庄主捧在手中，抚摸扇骨，翻过来掉过去细细观看，看了半日，道：&ldo;这是元丰年间高丽进贡来的扇子罢？不想竟保存得这般好。章学士的墨宝，铁画银钩，在下还是第一次见，开眼界了。&rdo;说毕双手奉还。

慕容复道：&ldo;庄主是识货之人。&rdo;放下折扇，端起茶碗。甫揭碗盖，轻轻&ldo;啊&rdo;了一声，道：&ldo;这是……？&rdo;

陆庄主微笑道：&ldo;这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，本地人都管它叫&lso;吓煞人香&rso;，名字不甚雅致，茶叶倒是上好的好茶，不敢怠慢了诸位贵客。&rdo;

听他这么一说，各人俱端起茶碗一瞧，果然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，便像一颗颗小珠，生满纤细绒毛。

慕容复叹道：&ldo;果然是它。我离乡多年，早已忘却了这茶的滋味。不想今日托主人之福，在这里重新得尝，一解我莼鲈之思。&rdo;他这么说，然而浅啜一口即搁下，并不耽饮。

陆庄主长叹一声，道：&ldo;自宋室南渡，汉室飘零，北国遗民，大多奉王上渡江，辗转南迁。实不相瞒，我祖上是北方人，虽南来数十年，时时亦有思乡之叹。想章先生当年扼守宋夏边陲，三战三胜，令西夏割地求饶，不敢再战，一蹶不振至今。如今胡马南渡，章先生却已不在。岳武穆去后，宗泽亦逝，万难再有这样的英雄矣！&rdo;

慕容复道：&ldo;中堂上题的这一阙岳武穆的《小重山》，是庄主手笔罢？笔意直追黄山谷，波磔森森，端的好字。&rdo;

这话说出来别的人还罢，黄蓉却心生诧异，想道：&ldo;这幅字明明锋芒毕露，少了一分圆浑蕴藉，同黄山谷的秀丽清妍不能同日而语，我第一天到时便批评过了。我能看出来的毛病，他何至于看不出来，非得这么睁眼说瞎话？&rdo;

只闻他续下去道：&ldo;当年章质夫先生远征西夏，实在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三件事情。天时是连年并无雪灾大风，地利是他广修城寨，行浅攻扰敌之举。这两件尚属次要，人和才是最重要的：对西夏三战，乃是举国之力，君臣齐心之为，故而章质夫才能够这样硬气，凡是西夏前来谈判，一律拒回。如今岳武穆虽然一心报国，然而朝廷偏安一隅，满朝君臣竟无一男儿，&lso;知音少，弦断有谁听&rso;，独臂如何能挽狂澜？将军既谥&lso;武穆&rso;，想来也并无对抗朝廷之心。然而倘若能像先生这样，跳出体制之外，统领五湖，于广阔天地间有一番作为，那也不一定。存之于心，形于笔墨，先生当有一颗驰骋江湖，快意恩仇的剑戟之心。&rdo;

侃侃而谈，一席话说得也并不见如何激昂，却听得陆庄主略为动容，于榻上一揖下去，肃容道：&ldo;不想公子胸中竟有这般丘壑，失敬了。&rdo;

慕容复欠一欠身，并不答言。

陆庄主苍白脸颊上浮起淡淡血色，试探着道：&ldo;在下虽号&lso;五湖废人&rso;，然而不瞒公子，十年饮冰，未凉热血。我身在草莽，但忠义之心未敢或忘。不知公子‐‐&rdo;

慕容复不等他说完，截断道：&ldo;我非汉人，亦无匡扶汉室之思。庄主恕罪。&rdo;

陆庄主一呆。

郭靖见状道：&ldo;萧叔叔是契丹人。他同我师父都不是汉人。&rdo;

陆庄主不禁愕然，向二人望去，似仍不敢相信，试探地问道：&ldo;慕容公子不是汉人？我听公子是本地口音。&rdo;

慕容复道：&ldo;说来话长。我家五代时南迁，世代居住经营江南，但实非汉族。&rdo;

顿了一顿，道：&ldo;适才陆庄主自言是北方人，想必也是新迁至江南的罢。&rdo;

陆庄主仍有讶色，点头道：&ldo;不错。我十多年前举家迁居至此，买下这座庄子，整修改造，前后也花了两三年时间，至此便在江南扎下根来了。&rdo;

慕容复道：&ldo;这座庄子的前一任主人，可是姓邓？&rdo;

陆庄主一呆，道：&ldo;不错，前一任庄主的确姓邓。怎么，是公子的旧识么？&rdo;

萧峰听至此处，心中一动：&ldo;啊，原来这是他旧日家臣的产业。&rdo;情不自禁地向慕容复望去。

只见他神色间无半点波澜，应道：&ldo;谈不上旧识。上一代两家早年间曾有往来，到后来断了走动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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